第2章
顧淮景唇角牽出一個好看的笑。
「適不適合不重要，青青喜歡才重要。」
胡青青眼眸中的笑意宛如一汪春水，幸福卻又殘忍。
我早該知道的，那些忘不掉的回憶，回不去的曾經，留不住的愛人，都隻是我一個人的驚天動地而已。
「200 萬，可以嗎？」
鳳至說得對，隻要裝作不在意，難過就會減少一點。何況 200 萬可以還清陸家花在我身上的錢。
下一秒，我看到了他眼裡無處安放的鄙夷，「林小姐真是，從來都不讓人失望。」
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直視他的眼睛。
「我也相信，我的作品不會讓你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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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景似乎眼裡閃過一絲不甘，轉瞬即逝。
聽說他買了當年的手稿送給胡青青，尹尹紅著眼眶問我，為什麼不告訴他真相，為什麼不試著問問他的答案。
我該怎麼告訴她，他早已經給過我答案了。
大二那年，我迷上了韓劇，顧淮景沒課的時候就會陪我看。
那一段時間我先後看了《天國的階梯》和《我叫金三順》。
我問顧淮景。
「阿淮，你更喜歡哪一部。」
「金三順。」
「天國太悲了，男女主的深情不該是這樣的結局。三順裡同樣有病重的女二，但編劇的妥善處理讓男主在適當的時機遇到了他的救贖。」
「可是生病的女二也很可憐啊。」
「是，但生離總好過S別。」
「所以如果你是編劇，你是絕對不會接受一個身患重病的女主角？」
「嗯，我喜歡圓滿的結局。」
早在那一紙診斷書擺在我眼前的時候，我就已經失去了給他圓滿結局的資格了。
他的答案很短，但我很確定，不是我的名字。
我早早地鑽進被窩。我騙自己。
Ṫü₆睡著了，心就不會疼了。
05
除了胡青青隨時隨地的改稿電話，以及隔三差五的羞辱奚落，日子也算如常般波瀾不驚。
但今天除外。
今天我該去復查了。
每次復查都是一次巨大的煎熬。
操作過程煎熬，等待結果的過程更煎熬。
臨去醫院的時候才想起昨天將佛珠手串落在了辦公室，於是轉道去了公司。
媽媽說了，佛珠會保佑我的。
佛珠真的保佑了我。
就在剛剛，我慣常去醫院要經過的大橋坍塌，S傷眾多。
同事驚呼，「染染，你的佛珠真的開了光，要不是你回來拿佛珠，我們就隻能在社會新聞裡看你了。」
新聞裡那一串數字，代表著那一群人。
生命的脆弱，我在醫院看過了無數回，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心有餘悸地撫著佛珠，心裡一遍遍祈求著平安和健康。
胡青青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一把奪過我的佛珠。
「這個手串真有這麼靈？哇，還挺好看。」
「阿淮，你剛剛不是問我要什麼生日禮物嗎？我喜歡這個。最近有點招小人，恰好可以避避邪。」
「好。」
顧淮景睨了我一眼，「照舊開個價吧！」
我皺著眉頭，「還給我，我不賣，多少錢都不賣。」
胡青青直接將佛珠戴在手上。
「阿淮，是不是很適合我？」
「嗯。」
「我說讓你還給我！」
「我就不！」
胡青青邊說邊往過渡臺階走去。
我發瘋一樣地去拉她，顧淮景一把將我攔住。
我狠狠瞪著顧淮景，「你憑什麼讓她拿走我的東西？」
那是我媽媽給我的，用她的命換來給我的。
「就憑背叛感情的人要下地獄，林盡染，在我這裡，你是要下地獄的。」
我直視顧淮景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訴他。
「與你的重逢，我已經在地獄裡了。」
顧淮景愣在原地，我掙脫他，發瘋一樣拉住胡青青，歇斯底裡地喊。
「把我的佛珠還給我。」
胡青青氣急，手肘將我一推，另一隻手將手鏈摘下，朝著地上一扔，「給你就給你，破爛玩意誰稀罕！」
摔下過渡臺階的那瞬，我看到有幾顆佛珠與我同時落地，摔得粉碎。
上面刻著的我的名字和生日，也被摔得四分五裂，就像我的人生一樣。
疼痛從頭部蔓延，下一秒，世界一片寂靜，安靜到我可以聽到所有的聲音。
胡青青不以為然地嘟囔，「我都沒有用力推你，再說才 2 個臺階，你這戲過了些了。」
同事的聲音帶著幾分驚嚇，「不是，染染好像真的昏過去了，你看她鼻子還在流血。」
顧淮景帶著哭腔，「快叫救護車！染染，染染，你別睡，別睡！你別嚇我，隻要你好好地在我身邊，我不怪你了。」
「為什麼血止不住，不要再流了……」
他用力地抱著我，身體不住地顫抖，似乎很難過。
我在他這裡是該下地獄的啊。
陸仰止給爸爸打電話，「爸，我妹暈倒了。我們去醫院匯合。」
一如往常那般，在爸爸面前，扮演著一個好哥哥的樣子。
實際卻是，隻讓我喊他陸總，說我叫他哥哥是對他的侮辱。
「你說她是你妹妹？」
「是的，顧總，同父異母，她隨母姓。」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我臉上。
「染染，所以你連對我解釋一聲都不屑做了嗎？」
06
我聞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急診 1 室，林盡染，昏迷查因。」
熟悉的聲音，是慣常給我開驗血單的萬醫生。
「肖娜，昏迷的是染染，快，血常規特急出結果。看一下是血紅還是血小板的問題，結果出來就送血液科。」
「前天查血三系都還挺好，不至於到昏迷的值，是摔了跤嗎？」
顧淮景試探地開口。
「她剛剛從臺階摔下，不過隻有 2 級臺階，不高的。」
「醫生，您認識染染？昏迷不去 ICU，為什麼去血液科？」
萬醫生聲音拔高了不少。
「她的病還在維持期，骨髓處於抑制狀態，三系都低，別說 2 級臺階，就是平地摔一跤，都有可能要她的命。」
「染染我們都認識啊，我們都笑她是急診的編外人員，看到她篩子一樣的手指尖了嗎？有多少個孔，她就來過多少回了。一星期三次，跟上班差不多了。」
「 血液科有自己的 ICU，這三年她來來回回住院這麼多次，那裡的醫生對她的病情熟悉些。」
顧淮景的手在我的指尖來回摩挲，整個人都在發抖。
「醫生，您是說 3 年嗎？她三年前就生病了？什麼病？」
我知道，我的秘密，要守不住了。
「急性淋巴白血病，治愈率 30% 不到。」
陸仰止回答了他的問題。
聽覺和痛覺同時消失，我好像陷入徹底的昏迷了，也可能，我是S了。
因為我又看見媽媽了。
我生病了，需要很多錢治療且隨時會S的那種。
媽媽那樣要強的人，第一次低下頭主動聯系了那個人。
那個人似乎還是愛我的，他第一時間來了醫院，還帶來了 200 萬。
他痛哭流涕，像是抓緊每分鍾貪婪地看著我，「小染不怕，爸爸來了。」
我怎麼會不怕呢？
隔壁的小海，前天蓋著白布被推走了；跟我同一天入院的小滿，血小板太低，打了個噴嚏引發顱內大出血，至今昏迷不醒。
……
一邊是化療的一次次折磨，一邊是內心的一遍遍凌遲。
身心的痛苦折磨得我恨不得立刻去S。
S了，就解脫了。
可是媽媽還在這裡，我舍不得。
矛盾找不到宣泄口，我開始了整日整日的沉默。
一次休療間隙，媽媽連夜去了南山寺，3000 臺階，一步一叩首，為我求來了佛珠。
媽媽興奮地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佛珠會保我平安，保我健康。
我很想回應媽媽，但是大量激素的應用，導致我情緒一直低迷。
直到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刺耳的剎車聲，許久未開口的我大聲喊著媽媽，卻沒有回應。我的心沒來由地沉了又沉。
看著媽媽躺在病床上，我眼淚不受控制地流著。
「小染不哭，媽媽跟菩薩許了願，用我的命換我孩子一命，媽媽的S是菩薩顯靈了，我的小染一定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
「愛和別離都是媽媽想教會你的東西，媽媽給了你別離，爸爸會代替媽媽給你很多很多愛，小染，帶著愛和希望，好好生活。」
我聽了媽媽的話，原諒了爸爸隱瞞結婚事實來招惹我媽；原諒了陸仰Ťũₒ止的冷熱暴力，也接受了住進有我爸爸的太太的陸家。
堅持鍛煉，早睡早起，規律吃藥，規範治療，定期復查。
我記得媽媽的叮囑，一直在很努力地生活。
一切都在好轉。
07
畫面一轉。
男生手捧玫瑰擋住我的去路，「林盡染，我是計算機系研一的李鎮南，我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可不可以請你做我女朋友？」
我搖了搖頭，「學長，不好意思，我還根本就不認識你。」
「那賞臉一起吃個飯？先做朋友。」
「我……」
我的話還沒說出口，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沒空，我約了她。」
我循聲望去，顧淮景站在不遠處，陽光灑在他身上，暈出一層光圈，勾勒他好看的輪廓。我的心好似被什麼東西撞擊著，一下又一下。
男生並不氣餒，「那明天中午可以嗎？」
「中午Ṫū⁾也沒有空，她約了我。」
「那……」
「明天晚上也沒空，以後都沒空，因為我們都要一起吃飯。」
冰天雪地裡，顧淮景牽著我的手朝前走去。
半道，他突然停下。
「染染，我們也算共白頭了。」
「你不要答應別人，隻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好嗎？」
「好。」
生日那天，顧淮景送我禮物是最新款的蘋果手機，我知道，那是他做了一個暑假家庭教師掙來的錢。
我看著他身上洗發白卻舍不得扔的襯衣，第一次對他發了脾氣。
「阿淮，你根本就不了解我，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想給你我最好的東西。」
「染染，你太好了，我舍不得你受苦，我一定會好好努力。」
再下一秒，高鐵站，顧淮景還是穿著那件白色襯衣，瘋狂地抓著我的雙手，帶著哭腔。
「染染，不要分手好不好，求求你。失去你，我連呼吸都沒有力氣了。」
「再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可以做出成績，不會讓你一直受苦的。」
可是我可能連半年時間都沒有了。
你那樣好，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女孩，沒有疾病拖累，你們會一起奔赴燦爛的未來。
我忍著情緒，冷冷開口。
「如果你能追上我坐的高鐵，我就留下來。」
「好，你等我。」
但我等來的，卻是一身高定，西裝革履以及滿腔恨意的他。
我看到愛意從他的眼神裡逐漸消失，讓人絕望。
他掐著我的脖子，巨大的窒息感席卷，我拼盡全力掙脫。
一睜Ṭṻ₉眼，我躺在熟悉的病床上。
年輕的醫生一臉笑意地坐在我床旁。
「恭喜啊，12 床林盡染大朋友，闖過 3 年大關，重獲新生。」
「我睡了多久？」
「7 天，很幸運，顱內沒有大出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