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哪怕是為了爬升之路,也斷不能讓她留下汙漬。
所以我這把幫她開闢道路的利刃,被拖了出來。
謝夫人一身蜀錦長衣,滿頭精致珠翠十分晃眼。
她帶著打量和審視的目光盯著我,等著我肯定的回復。
她是這般的雍容華貴高高在上,而我姨娘卻委頓在別院裡形容枯槁,讓我十分吃痛。
但深知什麼都改變不了的我,沉穩乖巧地應著。
將我心中的不滿和怨氣藏得嚴嚴實實。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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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姨娘的破敗的小院外,我又遇見了謝翀。
兩年不見他長高了不少,甚至隱隱高過我去。
眉目也舒展開了,與父親倒是有八成相像。
他該像他母親的,謝雲止便是隨了母親才豔冠天下。
可他偏偏如我一般,像極了父親,少了不少風採。
再見他時,我表現得十分坦然。
反倒是他,神色間有幾分猶豫與糾結,復雜得讓人猜不出是何意思。
我本不想再與此人有任何接觸,可他偏偏又主動開了口:
「你……回來了?」
他問的毫無水準,我若沒有回來,站在他跟前的還是個鬼不成。
但我沒有明著笑他,隻點頭嗯了一聲,便抬腳去了姨娘院裡。
在我的身影即將消失時,他似是鼓足了勇氣,衝著我喊了一句:
「那件事,是我對你不住!」
我頓了一下,卻並未停留,沉著臉入了小院裡。
對不住又如何?
該承受的指責和謾罵,我一樣沒有少承受。
如今事過境遷,一句抱歉就想徹底翻了過去,未免將那句抱歉看得太過矜貴了。
姨娘見我重回了府中,激動的又哭又笑,拉著長高了的我左看右看,生怕一個不小心我又不見了似的。
看著看著,她豆大的淚珠滾滿爬上皺紋的老臉上,加上額頭上留下的那個發黑的舊疤,整個人是又老又醜又可怖。
我看她哭的心酸,心也像吃了籤子一樣堵的難受。
隻輕聲安撫她:「往後就都好了。」
她一邊擦淚,一邊小雞啄米一般不斷點頭。
然後拉我去她準備了大半天的飯桌旁,讓我嘗嘗她做的我最愛的那些菜餚。
看著桌上精心準備的從前我最愛吃的那些菜,再看看身旁依舊卑微卻佝偻了的我的母親。
我便下定了決心。
一頓飯過後,我便去祖母那裡表了忠心,也順帶提了兩嘴我的生母。
祖母撿著好聽的誇了我幾句,便放我走了。
我回來不足十日,姨娘便被分了四個丫鬟貼身伺候了。
居住地也從原先的別院,搬到了很是寬敞明亮的書香院裡。
我知道她這輩子的好日子就此開始,我為她感到由衷地高興。
謝家想用我這把刀,必定得養好我,讓我心甘情願唯命是從。
否則,自帶利器的,稍有不慎便會傷人自傷。
他們拿捏我的唯一辦法就是我娘。
隻要我在東宮一天,我娘便能享受她該有的富貴榮華。
在我及笄後不久,便被一頂小轎悄無聲息地自後門抬入了太子府。
身上華麗的粉色長裙,是請的最好的師傅連夜趕出來的。
美則美矣,就是太沉了些,壓得我肩膀發酸。
說來好笑,不過是入太子府為妾而已,我娘還煞有其事地逼著我在粉蓋頭上秀了兩隻鴛鴦。
她說也算是親手縫制了自己的嫁衣,往後恩恩愛愛白頭到老就好。
我想到那個眉目俊朗英姿不凡的人,竟也會臉頰微微發熱。
曾經不敢肖想的人,如今也成了我的夫君。
也不知道是我的福氣還是我的夙命。
我不知道謝雲止是怎麼求的太子,能讓他答應將我抬進府裡。
也很難想象,謝雲止像吞了蒼蠅般惡心不止的樣子。
當初她是如何逼著他棄我如敝履,如今便是如何求著他抬我進門的。
白白浪費了這兩年的好時光,倒讓我偷來了一寸好光陰。
我安心做著的侍妾,也真正開始著我被束縛住的一生。
如我所料,入府的那天太子殿下並未踏足我的小院,無視地連一句話都沒有捎來。
隻是在蠟燭即將燃盡的時候,謝雲止帶著一碗絕子藥來到了我的跟前。
她是來示威的。
是來告訴我這太子府裡她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而我,依舊如從前一般,是借著她的光耀苟活的蝼蟻。
她還是像從前那般光彩奪目,甚至多了些少婦獨有的風韻和氣質。
錦衣華冠將瘦削的她壓得厲害了,為了保持端莊的儀態,每一步都走的沉著穩重。
頭上插著繁重的步搖似動未動金光閃耀,讓我睜不開眼。
我替她感到累得慌,但是我低頭不語。
恭敬但不再卑微。
直到她走到我跟前時,將我仔細看了遍,才明顯一愣。
我從她眼裡看到了三分難以置信和七分的不情願。
但我迅速低下了頭,給她行了周到的禮。
她沒有從我臉上看到她以為的得意,還有我免不了的失落。
滿肚子的嘲諷和譏笑,便也沒了發泄之處。
留下那碗藥,她便拖著繁重的長裙走了。
甚至為了謝家的顏面,她還得替我去求了太子,求他來我院中一坐。
省去了院裡其他女人不必要的口舌。
太子果然在午夜時分來到了我的院中。
我一直在等他,等這位不屬於我的夫君。
他依舊劍眉星目,英俊非凡。
相比於兩年前,更加成熟穩重,雄性荷爾蒙也愈發濃厚。
我看他挺拔的身姿和陌生又熟悉的面龐時,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可燭光耀眼,在他烏黑的眼睛裡,我隻看到了不情願和些許淡漠的冷意。
那些赤裸裸的不喜情緒,一下將我打回原形。
我才再次清醒認識到,我什麼都不是。
於是心一緊,便起身跪下:
「我心知殿下與姐姐感情深厚,從前因著誤會差點壞了殿下與姐姐自小的情誼,皆是我的不是。」
「如今誤會已解開。姐姐也查明我並非刻意勾引和接近殿下,更為全我名聲將我納入府中。我滿心感激,也絕無非分之想,更不會是殿下與姐姐之間的威脅。」
「我知殿下必定不會輕信,也認定我是那詭計多端滿心設計的女子,更是恨我逼著姐姐將我納入府中。可若我空口無憑,隻一一否定,殿下斷然不會相信。」
「所以今日,我當著殿下的面,喝了這碗絕子湯,徹底絕了姐姐的後患。也向殿下表明一切都非我所願。」
我在他剛剛回過神的詫異中,一口幹淨了碗裡的苦澀藥水。
也徹底絕了我做母親的希望。
我將一滴不剩的藥碗攤在他眼前,略顯驚慌的他才微皺著眉頭,略帶沙啞的輕聲道:
「何須如此。」
我仰著頭,直視他好看的眼睛道:
「隻求殿下能讓我在殿下和姐姐身邊伺候,了此一生。」
「我沒有多餘的仰仗,唯有殿下與姐姐。」
他沉思片刻,終是收起了不耐之色,陪我到了天明才離開。
誰說聖心不可測的,這位儲君的心思可是很容易揣測。
謝太師和謝雲止將我送入府中以求固寵,必然逃不過他去。
可將謝雲止捧在手心的他,必然將所有怒氣和怨氣都撒在最不起眼的我的身上。
然而,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ṭū₀了。
不會逆來順受接受不該我承受的責難。
5
第二日一早,我便與府中其他女子一起,恭恭敬敬地等在太子妃院外,等著與她請安。
她為了敲打我,將太子妃賢良淑德的美名都不要了,不顧夏日炎炎硬是將我們扔在門外站了半個時辰。
我自小皮糙肉厚,耐磨的很。莫說站半個時辰,就是跪半個時辰也不過爾爾。
隻是初經人事的酸痛還未褪去,站得久了腿有些許發軟。
比我還耐不住的,是有些嬌養出來的官家小姐。
她們對謝雲止本就隻是表面恭敬而已,一番折騰也生出了些怨氣。
隻是那些滿腹牢騷和怨氣,並不能明目張膽地朝著太子妃而去,而我這個擋箭牌的作用便顯露出來了。
我知道其他女子皆在打量我,或鄙夷,或同情。
我不看,也不理會。
甚至連同李側妃指名道姓的發難也默不作聲。
乖巧軟弱的像個熟爛的柿子。
我表現得越冷靜乖巧和容易拿捏,那群人便刻薄得越發肆無忌憚。
在我入府之前她們便打聽到了消息,也了解雖都出自謝家,但我的嫡姐謝雲止卻並不怎麼待見我。
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所以欺負起我來倒也毫不手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