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在廊下為她編織秋千，與她賭書潑茶，哪怕公務再繁忙也會跑遍縣城為她買來想吃的糕點。
我們就這樣一路十指緊扣慢慢前行。
我也一直以為我們會永遠這般恩愛下去，歲歲復年年。
可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如冬日暖陽一般的昭昭卻慢慢變了模樣。
她不再溫暖炙熱，如之前那般總能給我無盡的希望。
而是變得啰唆、煩悶，整日和我訴說一些家長裡短，誰家夫人關系不好，誰家兒媳與婆母不睦……
我並不想聽這些，畢竟官場上的交集怎會和後宅扯上關系？
漸漸地，我便煩了。
我好想念之前的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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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她在生產時落下病根，自此不能再有孕。
我剛開始也滿懷希望，與她一同尋醫問藥，可醫治了這麼多年，持盈日漸長大，我們之間終究還是沒能有個兒子。
我在娶她之前曾許諾此生絕不納妾，可謝家如今隻剩我一人。
若是昭昭不能再次有孕，那謝氏怕是要在我這裡斷了根。
而千瓷也是在這時出現在我面前的。
她是前歸雲縣令之女，同樣因父落罪，可她卻沒有我幸運，在未婚夫取消婚約後隻能流落教坊。
我看著她，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而我如今也有能力去為她帶來一個希望，就當是救下當年的自己。
我也曾猶豫要不要向昭昭提及納妾，可在觸及她眼中盛滿的愛意時，我退縮了。
我知道，她會同意的，可我怕在納妾之後，她待我便不復從前了。
我好像被下了降頭，置辦外室，還將外室養在我們曾經的家中。
甚至把千瓷的兒子扔到慈幼院，而後攜昭昭一同把他給領養回家。
我和千瓷的兒子就這樣過了明路，入了族譜，被我記在昭昭名下成了嫡子。
我也偶有清醒，在心底唾罵自己到底都幹了些什麼豬狗不如的事情！
可很快，又繼續沉淪。
我本以為能將這件事瞞得很好，可不料昭昭還是發現了。
她說得對，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湿鞋？
我最怕的事情還是來了，昭昭竟然要與我和離？！
我自是不同意的，可她竟然用仕途來要挾我？
她明知此時是我晉升的關鍵，若是這樁醜事傳開，那我定會與此次機會失之交臂。
猶豫了兩天，我終究還是籤下了和離書。
我跟著昭昭一路行至城門時，還是不能理解，我們之間怎麼就變成這樣呢？
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我雙手掩面，淚從指縫中溢了出來。
我是外官，無詔不得歸京。
而江州與京城更是有著Ţú³千裡之遙。
若無意外，與她可能此生都不復相見。
昭昭走後，我做的事情還是被同僚查到，就這麼流ŧù₌傳了出來。
官聲有了汙損，我沒能順利晉升，甚至於此生可能也就止步於從四品知府之位了。
我不甘心，日日都要與昭昭寫信，寄去她喜愛的東西。
可卻一次也沒能收到回復。
這時，千瓷十月懷胎也到了臨盆之際，我在屋外聽著她的痛苦哀號。
忽然就想著，如果她不在了，那我和昭昭之間的刺也就隨之消失了，她會不會原諒我呢？
一定會的吧，畢竟她曾經那麼愛我。
千瓷在生產時遇到危險，一屍兩命。
是我動了手。
我看著哭鬧著要找母親的雲澤，想起昭昭待她的好，也漸漸重拾信心。
將江州府的一切打理好，便拿了張假戶籍偷偷進京。
我留意著昭昭的一切，自然知道她如今就在長安公主的學堂裡教書，於是便直奔目的地。
我運氣極好，竟在門口遇到了持盈。
我扣著她的肩膀將她拖來學堂後門，問她昭昭這些日子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想我。
可我怎麼也沒料到，我的女兒看我的眼神竟然充滿了厭惡。
她說阿娘和離後過得很好，因為不用見到負心人，就連心情都舒暢了許多。
我不甘心，又細細和她說了一番缺少父親的弊端，想要她勸昭昭同我一起回去。
可她卻覺得我的話十分好笑。
「爹，我雖然小，但卻不是不經事的孩子。
「我知道是你欺辱了阿娘，也是你背棄了曾經的諾言，讓她成了一個笑話。你不心疼阿娘，自有人心疼她。
「作為女兒，我再勸告你最後一次，如果拿我去要挾阿娘，隻會讓她更加討厭你。」
我無力地垂下了頭，果然如她所說。
在見到昭昭時，她看我的眼神冷極了，就像未融化的寒冰。
她的眼中再沒有了曾經的璀璨星光。
也不再關心我被雨淋湿後會不會生病。
我知道她不會和我回去了，但我還是留下一句話：
「昭昭，我一定會讓你回心轉意的。」
在無詔回京之前我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果然也如我所料，我的官職被一撸到底，隻成了一個小小的主簿。
甚至不如我當年初到歸雲縣時的縣令之職。
我早就知道如今這位天子對我謝家並不滿意，甚至隻要他在位一天，我的仕途便是一眼望到頭。
我再三思慮之後，決定铤而走險，直接辭官去蜀地投靠了父親曾效忠的藩王。
我在弱冠之齡便可連中三元，早有才名遠揚。
王爺對我這位幕僚極其欣賞，而我也要掙下這一份從龍之功。
我相信，待到大業將成的那一天，昭昭定會與我重歸於好的。
可我們失敗了……
我被押解回京，在上斷頭臺的那天，我於人群中望了又望，也始終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昭昭，你竟如此恨我嗎，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與我相見？
罷了。
在意識即將湮滅的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年少的昭昭笑著向我跑來。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昭昭，若我們能有來世，我定不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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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李宴昔
我出身皇室，又是王府嫡長女，難免被父王與母妃給寵得嬌慣了些。
因脾氣有些大，我又不願與那些趨炎附勢之輩交好，所以除了宋家的昭昭，我便再沒有其他朋友了。
宋太傅老來得女，也是對她寵得不行。
是以宋昭願雖出自書香門第，但卻並不是溫婉的性子。
她像冬日裡的驕陽，攜帶著最純粹的炙熱。
也和我這個炮仗脾氣一見如故。
那謝淮之也就是佔了個青梅竹馬的名頭，畢竟男女有別，昭昭與他相處的時間哪有我多？
可這個傻子不知什麼時候被他給哄得昏了頭，謝家都沒了，竟還要嫁給他？
她這樣嬌氣的姑娘，合該在京中最繁華的地方被人金尊玉貴地養著。
可她為了嫁給謝淮之，竟與我大吵一架。
我脾氣也不好，直接說她簡直是塊朽木, 必須在我和謝淮之中間選一個，有他沒我, 有我沒他！
在她沉默的時候我就知道她還是選了謝淮之。
我那叫一個氣啊, 直接奪門而出, 說此生再也不相往來了！
但我那隻是氣話！
我怎能不管她呢？
雖說我氣她選了謝淮之, 但還是回宮求父皇能給他選個稍微好點的地方外放。
看在我的面子上，父皇才命吏部把寧古塔給改到了江州。
畢竟那種極北苦寒之地, 這丫頭怎能適應得了？
她離京那天，我在城樓上待了一天，目送著她的馬車漸行漸遠。
我怎麼也不能相信, 她竟然就這麼跟一個男人跑了。
我一直在反思，是我那天把話給說得太重了嗎？
這才讓她生氣, 就連一封信也不寫給我了。
好，你不給我寫, 那我就主動服軟，給你寫總成了吧！
可我寄出去的信件猶如石沉大海, 再無聲息。
我頹廢地把自己給關在了公主府裡。
昭昭，是不是我真的傷到你的心了？
所以你才不願理我了……
既然這樣, 我就不寫信去討她的嫌了。
我頻繁出入宋府，從昭昭的嫂嫂那裡打聽消息。
我知道她生了一個女兒，便就著宋家嫂嫂的賀禮添了心意。
往後每年都是如此，我會在她與持盈的生辰時將精心準備的賀禮隨宋府一同送出。
我告知嫂嫂不要聲張，這件事就當作我們倆的秘密。
她嫁人的這十二年間, 我也從成婚到喪偶。
可那又能如何？
我是父皇最寵愛的長安公主，誰又敢說我一個不是？
我與前夫沒有誕下一兒半女，如今也沒有孩子能牽絆住我的腳步。
反正闲著也是無事，那我便去求了聖旨，完成我與昭昭年少時許下的心願。
在民間置辦女子學堂。
皇祖父在位期間女子地位低下，隻能攀附男子而活。
我ṱů₀們見了太多女子孤苦無依，想求學卻苦於沒有門路的事情。
若不是我與昭昭出身高門又備受寵愛, 恐怕也沒有讀書習禮的機會。
如今我有了能力，也希望能盡我之力，使學堂之上有羅裙。
我知道, 昭昭即便遠在江州也盡己之力隻為完成這一夙願。
這些年能安慰我的也就是那謝淮之待昭昭夠好, 不然我早就S去了江州。
可我沒想到, 這竟然都是表面功夫！
這廝豢養外室, 還把外室子領回家讓昭昭養？！
本宮放在手中的珍寶竟被他這般欺辱？
在我得到消息的時候，昭昭已然和離歸家。
我再也按捺不住, 直接登門造訪。
可她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
我那個驕傲活潑的小太陽呢？
我心疼地抱住她。
既然謝淮之不懂珍惜, 那就讓我來！
我的昭昭，本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在學堂的這些日子, 我眼看著昭昭日漸開朗了起來。
她又重新做回了那個明媚鮮活的宋家姑娘。
可還沒等我完全放心，就發現那謝淮之竟又往我槍口上撞？
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計較當年阻攔我倆通信之事呢。
這下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還好昭昭完全看清了這個渣滓，並不被他蠱惑。
持盈也是好樣的, 並不站在她爹那邊。
我怕姓謝的再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便命公主府的暗衛去盯著他，沒想到竟有意外收獲。
在掌握了他與藩王謀逆的證據後，我再一次上達天聽。
謝淮之被斬首的那天，我去送了他最後一程。
看著滿地鮮血, 我才得以吐出心中的這口濁氣。
放心走吧。
昭昭有我，有持盈，有愛她的父母兄弟。
往後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