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昭昭如願，歲歲安瀾。你母親倒是給你起了個好名字。”他把香插進香爐裡，緩緩開口。
我別開目光，確實姜安瀾不是溫宴卿給我賜的名，是母親起的。
不過那時我隨母姓，叫蕭安瀾。回到京城後，改的姜绾。
我假裝舊疾復發的這段時間，想辦法讓溫宴卿認了我當徒弟，為的就是今日尚宮局的選拔。
可我沒想到，隻手遮天的父親，早早作了另一手安排。
我冷聲道：“不論你想幹什麼。你遞上選妃的名字是姜绾，而我可以不做姜绾。”
他看過來：“你既認了溫宴卿為師，必是不想嫁給他。靖王和你相伴多年，這次選妃若有你名字，必定選你。”
我一怔，沒想到他竟然這麼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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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不答，他以為猜對了，笑了一聲：“還在怪父親擋了你當尚宮的路？”
“一個小小五品尚宮，姜寧雪想要送給她就是。我姜居正的女兒，是要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周國母。”
我瞳孔微縮，他到底想幹什麼？
他撫著我娘的牌位，眼裡是我從沒看過的溫和。
“人人都說位極人臣的我娶了寒門女，說我們的女兒在軍中長大是低賤的軍中女，我偏要讓世人知道，我們的女兒是全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誰也別想比。”
看著好似魔怔的父親，我頓時後知後覺。
原來從小對娘親不聞不問的父親，竟然心裡是有母親的？
看著他遲來的深情，我嗤笑一聲：“我母親一個人帶著我在軍中八年，你從來不聞不問，現在抱著她牌位裝什麼痛惜？”
他轉頭，目光通紅狠戾：“那是她不讓！她要跟蕭家軍同生共S，根本就不屑於當丞相夫人！”
我直視他：“那是因為我娘知道，當了丞相夫人，你就會折斷她的翅膀。她蕭如音往後一輩子隻能活在深深庭院當中，冠夫姓，爭榮寵，守空閨，做一個行屍走肉！”
第六章
6
“就如你，如今機關算盡要送她的女兒去當王妃，扶持出一個帝王，往後讓我在深宮高牆裡，看似贏了，卻一輩子跟後宮佳麗三千人爭一個帝王的寵愛！”
“靖王向父親許諾過，此生隻會娶你一個人。”
“我母親也說過，你也向她保證過，一生一世跟她一雙人！”
“可你後來不是抬了鍾氏，抬了許氏，抬了一個又一個！”我吼道，十七年來，我第一次對他怒目而視。
“那是我為了給你鋪路，我姜居正隻有你一個女兒，我所做的都是……”
“閉嘴！”我想起這些年他對自己的漠視，冷聲道：“別說為了我。姜寧雪和她母親幾次三番S我，如果不是我S裡逃生，你為的是誰呢？”
我憤怒轉身，如果不是這些年姜寧雪要偷我的榮譽才安分了些，我每天過著的都會是擔驚受怕的日子。
“那幾次是為父疏忽，但父親真的是想你好。”
哽咽的聲音傳來，我停下了腳步：“八年前娘親戰S在疆場上，我本來以為是蕭家軍不行，才導致汗陽一戰，母親和幾位舅舅戰S匈奴鐵蹄之下，三萬蕭家軍全軍覆沒，七萬多百姓慘遭胡人蹂躪。”
“後來，回京城後，我才明白是皇上，是鎮國公鍾遠，是你，姜丞相。是你們在京城，手執天下棋子，卻畏畏縮縮，導致延誤戰機，數十萬人無辜S傷……”
所以，我拼了命的往權力中心走，隻是不想悲劇重演。
三日後，皇子選妃，出乎意料的是姜家女郎選妃的候選人中沒有我，但是卻出現了姜寧雪。
御前太監前來宣讀姜寧雪當選軒王妃時，姜寧雪得意的拿著聖旨對我道：“即便你當選了尚宮又怎麼樣？還不是要被我踩在腳下。”
“你別妄想靖王往後還能護著你。他昨天連夜去抵御匈奴去了，若是一個不小心回不來了……”
“啪”的響亮一聲，我一巴掌甩到她臉上。
“跟軒王聯姻，姜寧雪我知道你蠢，沒想到你竟然那麼蠢！”
“姜绾，你竟然敢打我！等軒王繼位，我成為後宮之主，到時候我碾S你一個內宮女官就跟碾S一隻螞蟻一樣！”
“不過，你不是知道我的秘密了麼？我不會讓你S得那麼容易。我會把你關起來讓你替我好好練琴棋書畫，然後踩著你的屍體成為大周第一才女皇後。”她湊近我耳邊，低低笑道。
我當即一腳把她踹下臺階，滾到地板上：“大周第一才女皇後，姜寧雪你覺得你有命活到那個時候嗎？”
鍾柳依見寶貝女兒被打，指著我就向父親哭道：“老爺，她……”
父親冷冷看了她一眼：“閉嘴，管好你女兒！”
見我離開，父親趕緊追上來解釋道：“绾兒，她們母女和軒王聯手的事，父親並不知道。”
“噢？”我輕笑一聲，“看來養惡狗者終究會被惡狗反嗜。”
父親身子一僵：“不管你信不信，為父真的不知情。”
第七章
7
我笑了笑：“父親與其想怎麼跟我解釋與你無關，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去跟皇上解釋，你姜家繼女憑你這個繼父丞相的位置拿到了軒王妃之位，但是卻和你無關。”
父親向來沉靜的面容難得浮現一絲擔憂。
而我，可不會因為他把我王妃候選的名字撤掉，就會原諒過往他的所作所為。
果不其然，第二日我在皇宮受尚宮印章，周武帝剛下完早朝龍撵就往尚宮局過來。
看著身著十二旒冕服的皇上，我跟著尚宮局眾人匍匐跪地行大禮：“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年逾四十的周武帝停下了腳步，對身邊的總管太監說道：“年星！自古何時有萬歲天子？!”
御前總管李年星趕緊嚇得跪地：“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看著大太監嚇得跪地，周武帝哈哈大笑，而後舊疾又犯幹咳了幾聲看向我道：“你來，你來說說，自古以來哪位帝王活到了萬歲。”
我垂頭沉聲道：“回皇上，據史料記載，最長壽的帝王當屬南越國的趙佗，他活了一百零三歲。”
“一百零三，挺長。朕還差他六十多年……”周武帝嘀咕了一句，又問：“那你說說，這些帝王平均都活了多少歲？”
我低頭：“歷朝歷代共有四百零八位皇帝，他們的平均壽命為三十九點六歲左右。”
聞言，周武帝拍掌大笑：“對嘛，朕比他們多活了兩年多。”
說完他笑聲更大道：“爾來自古何長生！什麼萬歲萬歲萬萬歲？古往今來，哪有長生的皇帝？”
“姜绾，你果然還跟五年前大殿那般，耿直率真。”皇帝感慨道。
我心中一驚，他說的是那年從他手中救下謝景行的事？
即便謝景行母族後來平反造反是誣陷，他這個帝王還是記恨自己是麼？
見我磕頭請罪，周武帝長袖一拂：“罷了罷了，你跟你爹那個老泥鰍不一樣。你可比他真話多多了。”
我眸子微深，果然皇上懷疑了父親站隊軒王。
軒王母妃溫貴妃本就外家權勢滔天，這次又有了姜居正這麼個嶽父。
生性多疑的周武帝，怎麼可能安心。
我理了理話道：“皇上，姜寧雪和軒王之事事出突然，父親並不知情。”
一句話表明了姜家態度，不參與皇位之爭，周武帝臉色稍霽：“這些老賊這次倒是給朕找了個好尚宮。”
“近日匈奴犯我大周邊境，景行前日領兵親徵，這一戰，姜尚宮認為會打多久。”周武帝緩緩一問。
我斟酌道：“聖上皇子親徵，必定凱旋而歸。”
“哦？”皇上揚了聲，把一封奏折遞給我：“姜尚宮倒是看好靖王。”
尚宮一職除了掌管宮廷文書檔案、禮儀安排、宮女管理等諸多事務，還有一個職責協助處理政務文書，對文書進行登記、抄錄，並為皇帝代筆批復，是皇帝處理政務時的左右手。
這也是我為什麼非尚宮一職不可的原因。
第八章
8
接過皇帝給的文書，看著上面父親聯名百官，讓皇上退兵割地求和，說什麼大周騎兵不敵匈奴鐵騎，國庫空虛，不適合打仗……
八年前的事重演一遍，我的心徹底涼了。
“父親受大局所迫，怕是想開戰為聖上揚軍威也是不好張口。懇請聖上準許微臣隨軍出徵，替皇上見證大周軍威。”我沉聲跪地。
皇上頓時龍顏大悅，這些年被匈奴步步相逼，向來剛愎自用慣了的周武帝早就想開戰，如果姜家女隨軍，就代表了姜家同意開戰，到時父親再遊說其他官員勸和，也會變成笑話。
周武帝大掌一揮：“朕賜你尚方寶劍，代朕巡視六軍。”
三日後，六軍出徵，父親看著城牆下的十萬將士，看了一眼我腰間的尚方寶劍，沉聲道：“喜歡為父送你的這份大禮嗎。”
我抬眸，在他篤定的眸子中，我恍然明白。
世人稱了幾十年的老泥鰍姜居正，怎麼可能在這個關頭和皇上作對。
若是有，必然是另有所圖。
隻是我沒想到這次破例是因為我。
正在此時，溫宴卿緩緩走來，不疾不徐道：“這一次，不像八年前，若是你出事，我護不了……”
“讓讓。”父親拂手打斷他，不滿的笑看了他一眼，轉臉對我道：“有靖王在，他定能在前方護你周全。”
“有父親在，定能在京城護你後方周全。”他自豪的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難得看到雲間貴公子溫宴卿吃癟，我笑了笑問：“師傅，這次師傅是站溫家，還是天下？”
溫宴卿神色如常：“绾绾想我站哪裡？”
我一頓，五年前為天下公道，他在溫家害了謝景行外祖父一族後，我找他幫忙想辦法救謝景行時，給我想了那次大殿救謝景行的辦法。
而今，他姐姐兒子和謝景行爭奪帝位，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如當年，隻念初心。
父親再次隔開了我二人的對視，姜寧雪和鍾柳依作為明面上的家裡人緩緩來遲。
姜寧雪看著我腰間的尚方寶劍，親昵的走過來，微微一笑道：“告訴姐姐一個好消息，上次妹妹鑽了改名的空子，系統給了我個金手指彌補，戰術永遠比姐姐技高一籌。姐姐這次不如帶我一起，好給姐姐幫個忙。”
我眼眸微眯，這叫系統的東西實在可惡。
我袖中拳頭緊握：“不用你費心。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靠軒王一步登天，怎麼靠系統偷別人的才華，畢竟你這輩子隻能靠別人。”
她頓時氣結。
我翻身上馬，利落道：“不過，你該知道靠別人永遠都是輸。”
第九章
9
半個月後，京城傳來軒王和鍾國公一族聯合匈奴造反，匈奴首領率軍進犯京城。
謝景行命我帶領舊部蕭家軍回去支援時，一直以來戰無不勝的蕭家軍被軒王叛軍打得節節敗退，我才明白當時姜寧雪的那個話意味著什麼。
看著兩軍對壘，姜寧雪依偎在軒王懷裡，我才明白戰術比我技高一籌，就意味著兩軍對壘，無論怎麼樣她都會比我軍技高一籌，而我隻能輸。
我含了根白布綁住手腕上的傷，自小跟外祖父和母親學的戰術，沒想到竟然被別人偷了帶著敵軍斬S我大周人。
看著四周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有些斷了手腳，我胸口悶得難受。
就聽有人來報：“尚宮，有人從城裡逃出來，說是丞相給你帶了話。”
蓬頭垢面的老頭被帶了進來，我一眼認出他是父親身邊的管家姜謙。
管家一見我，重重跪地：“小姐，老爺託老奴務必S也要把這封信帶給你。”
我拆開信，才知道父親力排南遷之議，堅決主張堅守京城，並得到了吏部尚書劉直、鎮西將軍李循等愛國官員的支持。周武帝任命父親兼兵部尚書，將保衛京城的重任交給他。
父親臨危受命後，調集兩京、洛陽備操軍，江北及京城諸府運糧軍進京守衛，同時徵調五百輛大車將通州糧草運往京師，並命令工部加緊生產武器裝備，還派人收集京城外潰敗時丟棄的武器。
在官員任命上，他推薦了一批將領鎮守要地，並對軍隊進行了整編和部署，將十六萬大軍分別防守京城九門，自己則親至定德門參加戰鬥。
在看到最後一排字：“吾兒，父親擔任姜家族長時，祖宗的訓話：在國門之前不退，在生S面前不畏。”
我眼眶通紅，收起父親這封兵力部署的信，開口對外祖父以前的親兵蕭凜道：“蕭凜，我帶右軍與父親裡應外合解救京城。你帶著左軍往上州走，去跟靖王匯合。”
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小姐，蕭家一門五將，十萬親兵，這些年來在戰場上戰S，不曾有一人退過。”
我厲聲道：“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必須保存兵力。”
因為對上姜寧雪的系統，我怕了，我怕讓五萬人跟我犯險。
見軍帳氣氛緊張，軍中老將開口大笑：“哎喲，老蕭今天還挺有骨氣的嘛。”
第十章
10
其他人不約而同道：
“那是，那一年我們剛參軍，他那時十三歲，可勇猛了。”
“我十二。”
“我沒準備活。”
“我們大家都準備S的。”
“國門沾了血，滿城幾十萬的老百姓，你說哪個重要？”
“我一條命算什麼？”
“我們那時候，說什麼來著？”
“活著幹，S了算！”
“反正去砍胡人韃虜，一定抵他十七八個。”
“不就是胡人蠻子鐵騎兵，敲碎了骨頭，看他們還敢不敢狂”
“若是斷了手腳，咱們就衝上去用嘴咬！”
“回來若是有傷，滿臉都是榮光……”
有說有笑的聲音在軍帳陣陣回響，蕭凜站起身來理了理他滿頭花白的頭發，哼著軍中歌謠：“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其他人也附和道：“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
軍營頓時熱鬧起來，外面的士兵也朗聲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
七萬餘人，朗朗子弟兵清越的聲音回蕩在軍營裡。
看著士氣高昂的士兵，我頓時喉嚨有些哽咽，敲響軍中戰鼓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一鼓，敬永垂不朽，旗開得勝！”
我放下軍鼓，下令道：“左軍聽令，在兩京一代散播三十萬份詔書，申明奸佞小人勾結異族，謀朝篡位，意圖弑君弑父，進行攻心戰，誘使叛軍喪失鬥志。”
“我軍兵分八路進攻敵軍，四路多次詐攻敵軍，等叛軍習以為常，放松警惕，與叛軍於崤河之下決一S戰。”
第五日，叛軍以為我軍又是詐攻時，我率八路大軍合圍軒王和姜寧雪於崤河之下。
看著潰不成軍的叛軍，姜寧雪轉身就想逃卻被我一刀砍斷了雙腿。
“啊”的一聲，姜寧雪痛苦的蜷縮在地，“不可能，不可能……我怎麼可能會輸，我有系統在，我怎麼可能會輸……”
我輕蔑的看著她：“你太高估你的系統了？他能左右S物，但左右不了人心！軒王造反，你姜寧雪叛亂，失道寡助，即便有再好的戰術，沒有人心，也注定功虧一簣。”
姜寧雪震驚在原地，喃喃道：“別S我，我有系統在，我可以利用系統以後幫你，你別……”
我一刀抹了姜寧雪脖子，看著斷了氣的姜寧雪，我知道從現在起那個隻知道偷人成績的系統消失了，這種違背道義的東西本就不該存在。
帶領軍隊解救京城後，周武帝封我二品官服，擔任江北總兵，賜匾“國士無雙”。
二月份，周武帝舊疾復發，駕崩西去，謝景行遠在邊疆繼任大統。
同年三月，溫宴卿在匈奴軍隊和謝景行裡應外合，大破匈奴敵軍，此後二十餘年匈奴不敢再犯大周。
而我，見到了母親向往的那個太平盛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