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靠著蛇的感知，我知道周圍有東西在靠近。

那東西越來越近，卻沒有殺意。

「轟隆！」一道閃電劃過。

強光映照下，兩條巨蟒糾纏著翻滾到我眼前。

一黑一金，首尾相連。

又連著幾道閃電。

黑蟒體型巨大，將金蟒纏得密不透風，兩顆巨大的蛇頭依偎著，蛇口大張喘著粗氣。

順著往下看，黑蟒尾巴上那黑紅粗壯之處，正死死貼在金蟒的……

黑蟒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嘶啞：「好看麼……小弟弟？」

「啊啊啊啊啊……」

我尖叫著狂奔而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脫了力摔進一處深坑才停下來。

還未平復好心情，坑底傳來一絲響動。

有人。

「誰？」

兩人同時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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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

「小寒！」

「太子你有沒有事？」我衝過去抱住他，太子玄色的外套布滿髒汙，臉上不少劃痕，手裡的劍斷了一半，摟著我的手不斷顫抖。

他還活著。

我要帶著他逃出去。

19

這處深坑是天然形成，落差少說也有二十餘丈。

坑壁上的石塊黏膩湿滑，直接爬上去不太可能。

但是腳下有一潭泉水，順著水流潛下去沒準還有出路。

我把鞋襪脫了綁在腰間，轉頭就去解太子的腰帶。

太子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你？」

「咱倆綁一起比較安全。」

大雨滂沱，山澗的水刺骨冰涼，我們潛了七八次，終於在山體的裂縫裡找到一處出口。

浮上水面已來到山體內部，回頭一看，太子已經泡得臉色發青。

我把他帶到岸上休息，解了繩子四處查看。

除了半山腰上的一處洞口，這裡再無其他出路。

這個狀況太子肯定是爬不上去，我把他綁在身上，開始往半山腰上的洞口攀爬。

這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完全沒留心身後水下，一雙巨眼正慢慢睜開。

「下面！下面！」

爬到一半，太子突然抱緊了我。

回頭一看，一條十丈長的巨鱷不知何時已來到腳下，隻要它靠著石壁撐起身子就能將我們吞進肚裡。

我加速往上爬，腳下的巨鱷已經將一隻腳蹼踏上石壁。

隨著巨鱷撐起身體，山體上不斷落下石塊，驚得石壁上的飛鳥和蝙蝠四處亂飛。

吸血蝙蝠不斷在空中噬咬著我的胳膊和大腿，石塊夾著粉塵簌簌掉落砸在頭上手臂上。

腳下的巨鱷已經張開血盆大嘴，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

離洞口隻有兩丈左右，身上一松，太子突然割掉綁著我和他的布繩，順勢翻身掛在旁邊峭壁上。

「你幹什麼？！」我又驚又急。

太子不言，拎著我的腰帶就往上甩。

我借力一躍而上翻進洞口，匆忙回頭一看，他被一塊大石砸下山壁，倉促間眼神對視了那麼一瞬……

來不及思索他眼神裡的意思，身體已經跟隨本能躍了出去。

空中接住太子的身體著地，在滿是狼藉的地面滾了數圈被一塊巨石攔住，撞得我登時噴出一口血。

來不及反應，巨鱷已經聞著血腥味撲了過來。

無數次纏鬥，巨鱷堅硬的皮膚好似一層無敵鎧甲，刀槍不入。

那巨尾如同帶了無數利刺的大錘，削鐵如泥。

我跟太子無論怎麼攻擊也毫無破綻，體力卻快到極限。

為了躲避巨鱷，太子腳下支不住一滑，衣袖掛在巨鱷牙尖上，掙扎著站不起身來。

巨鱷毫不遲疑，發力一甩——

太子飛出數丈，砸到石壁上又掉下來，歪倒在我身邊，口中湧出鮮血。

他又掙扎著要站起身來，口中像在默念什麼。

我已幾盡力竭，而這毫無希望的困獸之鬥必是以被吞入腹中結束。

那不如……

閉了閉眼，我快速朝巨鱷魚嘴邊衝去，貼近那兩排巨齒時變回蛇身，迅速從牙縫中鑽進巨鱷嘴裡。

「小寒！！！」外面是太子撕心裂肺的叫喊。

我順著巨鱷柔軟的咽喉滑進肚子，開始瘋狂撕咬。

隻有你會吃人嗎？我也會，我還有劇毒。

不知在巨鱷腹中折騰了多久，口鼻中全是腥臭黏膩的血肉，龐然大物終於安靜下來。

我力竭，在黑暗中緩緩閉上雙眼。

20

朦朦朧朧醒來，身下是軟軟的布料，耳邊是心跳聲。

太子把我捧在懷裡，墊著他的衣服，垂著頭打瞌睡。

我還是蛇形，身上緊巴巴的，我要蛻皮了。

以往每次蛻皮，太子都把我放進溫暖的小窩裡，緊張地守在一旁。

等我蛻完皮，他就會把我抱進懷裡，溫柔地親親我的額頭，誇我做得很好。

然後再把我蛻下的皮鄭重其事地放進錦盒裡存起來。

我跟普通的蛇不一樣，一年才蛻一次皮，太子書房裡的錦盒應該正好十個了。

身上又開始發緊。

太子似是有感應般醒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道：「小寒不怕，它已經死了。」

我不再擔心，安安穩穩開始蛻皮。

我好像回到東宮那個舒服的小窩裡。

太子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樣，等我蛻好皮，他柔軟的唇貼在我的額頭上，誇我做得很好。

「太子。」

「我在。」

「那家伙把你摔在牆上的時候，你在默念什麼？」

「……」

「你說啊。」

「我當時在說，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的小寒怎麼辦。」

「太子，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知道。」

心裡暖絲絲的，我想擁抱太子。

我也那麼做了。

「你知道蜀國的七月七是什麼節日嗎？」

「七夕啊。」

「那你知道七夕人們要做什麼嗎？」

「不知道，要做什麼？」

「要給心上人送定情信物。」

太子把我圈在懷裡，給了我一個綿長又溫柔的吻。

21

回到東宮，太子先是忙著處理三皇子通敵叛國的事。

一封封與滇國密謀的信函呈到皇帝面前，

龍顏大怒。

三皇子成了階下囚。

年後問斬。

行刑前，不知行蹤的朔月出現在法場，服毒自盡。

22

初春，天氣乍暖還寒。

自回京起，我就不太好意思跟太子一同洗澡。

太子幾番追問下，我支支吾吾把那日在瘴林中看見兩條巨蟒的事說了。

太子大笑不止，說小寒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過了幾日，皇後娘娘來了, 還帶來一溜宮女和裁縫, 說要給我做新衣, 還教我許多規矩，讓我每日練習。

我問太子這些規矩做何用？

太子笑道：「成親。」

23

番外

朔月視角

我是家族裡最受寵的孩子。

我早早開了智，又早早化了形。

長老們都說我會成為血契影衛。

父母也總拿我當作弟弟妹妹們的榜樣。

當長老將我帶到三殿下面前時，我知道我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三殿下要我去探查宮中皇子們的行蹤。

每次如若沒有消息帶回，他便會用鞭子抽我。

打罵算不上什麼, 要成為最優秀的影衛，我可以承受。

隻要殿下開心。

某個夜晚我從宮中回府, 在宮牆上遇到太子的血契影衛。

那是一條銀環蛇, 強大的存在。

我有些自慚形穢。

他給我一隻燒雞，而我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我自小受的教導是聽話。

聽父母的話。

聽長老的話。

聽殿下的話。

殿下讓我餓著，我就餓著。

那蛇不但偷東西吃, 還那麼開心。

燒雞我沒吃, 原封不動地送回御膳房了。

不久以後, 殿下開始不斷提到這條銀環蛇。

誇他美麗, 說我怎麼這麼不中用。

我自然是比不上他的。

春獵的時候，殿下讓我在梅花鹿身上做了手腳。

迷暈那條蛇，再藏起來。

我知道，他想將那蛇據為己有。

可是一個皇族隻能有一個血契影衛。

我有了私心, 減了毒的分量。

那蛇果然提前醒來，我隻希望他自己跑走。

意外的是, 太子借了御前侍衛折返山中，將銀環蛇接了回去。

殿下罵我廢物, 將我打得體無完膚，又在看到我赤裸身體的時候眼神變了味。

我成了他的玩物。

「你還算有點用。」殿下拉上褲頭拍了拍我的臉。

同是影衛，雲泥之別。

後來我被送到殿下母親跟前。

他們母子二人當我的面商議。

要棄了我。

可是被皇族拋棄的影衛是無處可去的。

我剛學會化形，三四歲孩童模樣，一雙腿用得不是很利索，屁股後面還掛著一截尾巴，幹脆順勢一跪，往師尊爬去。

「所我」所有拿不上臺面的腌臜活我都攬了。

當我不在意自己是誰時, 他逐漸開始重用我。

連跟敵國暗通款曲這種事他也沒有避著。

敵國挑釁，太子親徵。

峽谷半真半假的布防，又舍棄兩座城池。

殿下殺太子上位，許滇國將來若幹好處。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直到我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殺太子，奪影衛。

在這之前，他要將我和銀環蛇互換。

因為所謂血契，於影衛無益，卻是在結契皇族遇險時, 以命替之。

難怪這是皇族秘辛, 從不外傳，連影衛自己也無從知曉。

呵呵。

蜀國一亂，我派人將太子抓至瘴林邊。

假意透漏那蛇已被殿下扔了進去, 生死未卜。

太子偷了把刀就衝了進去。

我又告訴那蛇太子的去向, 他果然也去了。

既然這麼擔心彼此，那都死掉才好。

都是血契影衛, 憑什麼你被寵上雲端, 我就要被踩進泥裡？

可恨這小小的願望上天也不滿足, 他們逃出來了。

三皇子通敵叛國，年後問斬。

我知道，他不怕的, 因為他還有我這一條命。

所以我選擇，死在他眼前，作為我最後的、唯一的報復。

本文完